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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清竟轻缓地笑了:“真聪明,怀淑的眼睛本就没事,只是红缨给他下了障叶之毒,拿捏住了药性,到时候不治可愈,所以给他喝的药自然也只是补药。让红缨去找你求药,不过是为了把那位多思多虑、城府极深的皇帝陛下往这上面引罢了。”
沉酽地看着他,面容如旧,俨然还是一副白衣公子的清润模样,一时心绪复杂。
注视着飘摇的烛光影,问:“那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意清沉默地注视着我的脸,过了一会让,缓慢道:“我们出去吧,我送你回去。”
我跟在他身后,一直从蜿蜒斜泞的山道下去,看着他衣裾上刺绣着的墨兰,走了一段,突然开口问:“哥哥,那时候你为什么要离开章豫”
意清步履均匀,未见停滞,在前面走着缓慢道:“那时候季叔叔让我跟他走之前在兹兰山的时候已与他相认,他告诉我瑟瑟之事是陛下一手安排,这所谓的朝廷命官、封疆大吏当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那时”他行云流畅的音调微顿,“我刚听说靡初将要成亲的事,也想回来看看。”
想起来曾经,父母在世时给意清定了下这门亲事,一切都恍如隔世。
我无法去怪萧衍,从他的角度、他的处境而言,许多事做起来难论对错。可看着意清这风轻云淡的样子,我心里又着实难受,“哥哥,你不要难过,那只是”却怎么也说不下去,那只是你失去了心爱的人,只是她嫁给了别人。
意清浅淡一笑:“其实仔细想想,这样对靡初也是好的。我的身份摆在这里,就算等到将来再被揭出来,她也要跟着倒霉。”
他是什么身份他是尹相之子,是那最清正廉明的白衣卿相的血脉,到如今却成了见不得人的境域。
我不禁问:“哥哥,季叔叔他们想做什么想替尹相报仇还是要把真相大白,我可以帮你们。”
说话间已能见到行宫外延浮绵的寰宇阕檐,意清抬手扶了扶蓑笠,仔细地环顾四周,低声道:“记住我的话,不要再插手尹氏的事,好好过你的日子。”
言罢,看了看依稀可见的红漆宫门,转身便走。
我看着他白衣飘逸的背影,一时心头沉重,他们到底在盘算什么,在计划什么
一回行宫我立马识趣地躲进了寝殿,刚到申时,听见外面动静萧衍好像回来了,不一会儿,魏春秋弓着身子进来:“娘娘,陛下让您出去。”
我心虚地把视线移开,轻咳了两声:“本宫有些累了”
“娘娘,陛下说了,您要是不出去,他就让人进来把您拖出去,您自己看着办吧。”
我瞪圆了眼,别扭地捶了捶席榻,起身。
前殿里的绣榻上铺着软绒绒的羊毛毯子,萧衍靠着毯子,把胳膊支在案几上,用手抵着额头,好像出了趟城,颇为舟车劳顿,懒洋洋地看我:“你今儿去哪了跟你出去的人呢”
我双手握在一起,广袖垂洒,吞吞吐吐地说:“让人杀了,在在芷萝山。”
萧衍蹙眉:“你又跑那儿去干什么”
“想想红缨了呗。”
萧衍戏谑道:“这云红缨可真是个神人啊,总能招来些妖魔鬼怪痛下杀手,可偏她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一时紧张,生怕被他察觉出什么,可萧衍却不再追问了,只道:“你还是在行宫里安生几天吧,别往外跑了,洛州的事还没了解呢。”
这话不禁让人浮想联翩,试探着问:“那还能出什么事啊,叛军都抓了,萧崵也走了,你把姜弥留下,是想让他替你做什么吗”
萧衍手指微弯,一下一下地扣着桌面,道:“叛军是抓了,可加上上次萧晔谋反有一万多的叛军不知所踪,洛州还有大批的器械兵刃尚未搜出来,这躲在暗处的人想干什么,不是还得看看吗”
我弯身坐在他对面的席榻上,忧心忡忡道:“衍,不如我们回长安吧,我总是心里不安,怕你会出什么事。”
萧衍笑道:“你现在知道担心我了不是一直觉得我是铜墙铁壁,只有我害别人,没有别人害我的份儿吗”
我低了头,嗫嚅道:“胡说。”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道:“对了,告诉你一事。卢漱今日也走了,回闽南去了。”
我心里又漫过一阵酸气,别别扭扭地说:“你要是舍不得,让人家走了干什么,闽南那么远,再想来可不容易了。”
萧衍笑意更深,却有几分温柔露出来:“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她与我而言,终归只是过客。倒是你,装了那么久的贤良淑德,总算是原形毕露了。不过,你还是这模样好,起码让我知道你是在意我的。”
我转头看他,有些许感慨:“我一直都在意你啊,以为如果留下了卢漱,会帮你拉拢闽南军,于朝政大局也是有裨益的,能让你的日子也过得舒心一些。”
见他沉敛了神情,若有所思地沉默着,我有些不好的猜测:“你是不是真的动过这个心思”
萧衍看我,俊逸的面容上掠过一抹稍显复杂的神情,似是有过什么沉定入微的筹划谋算,但终归付之一笑:“孝钰,我不想骗你了,确实有过。”
我盯着他,眼睛倏然酸酸的,强忍着不落泪,他起身把我搂在怀里,摸索着我的鬓发,喟叹道:“可你不能全怪我,那时你一走了之,真像是把我的心活生生掏出来了,这个时候这样一个现成的棋子送上门来,她的身后又是闽南的十五万大军,我也不是圣人,如何能不动心”
“棋子”我在他的怀里抬头,见萧衍疏凉地挑了挑唇:“你真得以为这世上的男女姻缘非得是有情才会存在吗没有情,有利益,一样能水到渠成。”
第124章
一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好像是难过,但又夹杂着些别的东西。只是低声说:“我知道啊,这叫政治联姻嘛,你以为我傻吗”
萧衍好像是轻笑了一声,些许无奈认命,又含着丝丝温甜:“可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不能这么做,不管你多可恶,对我多残忍,我心中始终是放不下你,贪恋和你在一起的时光,若是这样做了,我将来一定会后悔。”
被他这么一哄,刚才还被阴霾侵扰的心骤然暖了起来,不禁把头靠在胸前,听他温柔带着诱哄地轻声问了句:“心情好些了吗我今晚可不可以回寝殿”
我不禁又开始反省,我是不是太好哄了
在洛州一晃四个月,就在我尚理不清楚意清和季康子他们的意图时,突厥那边传来了消息。
阿史那可汗病逝,由其长子耶加突继任可汗王庭。
虽然耶加突获得了默拓的拥戴,但突厥内部早已四分五裂,耶加突的叔叔须磨嘉占据了突厥南翼,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霍顿占据了突厥北翼,虽然明面上对自己的兄长还算恭敬,但其实招兵买马,意图也是十分明显。
本来这些事也仅是突厥内部的政务,大周如今也是内忧外患,腾不出手去管。但岂料可汗去世后,与大周修好的盟约亦渐渐不被一些人放在心上。特别是势力最强的须磨嘉,他纵然手下士兵屡屡骚扰韶关边境的大周百姓,韶关那边的兵报雪花片似得传送到萧衍的案牍上,都是向朝廷预警的。
萧衍看上去颇为头疼,夙兴夜寐,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说来也是,虽说骚扰百姓着实可恶,但也不能因为这个主动大兴兵戈,且不说韶关十万士兵久居安逸,难敌骁勇善战的突厥铁骑。但就大周目前的状况而言,南郡的李应晖久剿难灭,牵动了淮西和闽南的诸多兵力,而萧衍手中的北衙六军和禁军得负责京畿防卫,各地驻军也都各有职责,不能轻易调动。
实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几日萧衍每日至多睡两个时辰,即便是躺在了榻上,也心事重重地难以入眠,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穹顶出神。
我不懂打仗,可也知道不能任由别人欺负的道理,便在他今夜数次叹气后劝道:“这有什么难的,既然不能打,那就把边境百姓牵进来就是,省得他们受敌侵害。”
萧衍一愣,好笑地摇了摇头,在榻上翻了个身看我:“如果人家来侵,咱们就又是迁移百姓,又是躲避的,岂不是更让他们觉得大周软弱可欺。”
“那就打”,我觉得很是简单:“既然不能躲,那就打。”
萧衍又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渺远:“韶关的十万大军并不在我的掌控之中,舅舅素来不主战,再者说,万一开战,许了他们粮草辎重,又将在外,怕不好掌控。”
我亦有些头疼,但垂眸思索了许久,问:“衍,如今你的手里只有禁军和北衙六军,那个淮西军虽说也誓词效忠,但终归不是嫡系。你为何不设法建一支直接效命于你的精锐之师”
“你说的容易,军队的建制名录都是有固定章程的,且不说要耗费多少银两、年月才能建起来这么一支军队,但就目前局势而言,凤阁那边绝不会顺着我的意。”
凤阁依旧掌握在姜弥的手里,他自然不愿看到萧衍羽翼丰满、甚至能压制住他的局面。
我转了转眼珠:“既然建制都是固定的,又怕耗费银钱训兵、练兵,那为何不能从别处调”
萧衍本是闲聊随意的样子,听到我这一句话忽而神色严肃了起来,仿佛触及了他的灵感,墨黑的曈眸愈加晶亮。
“从别处调”
“对啊,你看,范瑛和卢芳奎虽然领兵在外,大权在握,可他们未必不想巴结你这个新君啊”特别是那个卢芳奎,又是宁兰芷又是卢漱的,简直烦透了。但为了显得我此时脑子极清醒,极认真,不能说这样拈酸吃醋的话,只有略过,继续道:“从一开始先不必太多,只令各地荐选精锐入京,百中取一,甚至千中取一,于他们兵力无损,又方便你掌控,等到规模初成,或是征调,或是择选,不都容易许多了吗”
萧衍盯着我,眼珠一动不动,但目光涣散,好像在心里揣摩推演,蓦然起身,去摸他的外裳,冲外面喊道:“来人,宣顾长青、徐文廷。”
见这架势,我忙抓着他的胳膊,“衍,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就不能睡了明天再宣吗”
萧衍心不在焉地把我的手扒拉下来,拍拍我的肩膀:“孝钰,你先睡,不必等我了啊。”
翻身下榻,边低头系着腰带边拂开幔帐快步出去。
我泄气地躺回床榻,身边犹缭绕着他身上浓郁的龙涎香,他躺过的地方还带着暖暖的体温,可是寝殿里空空荡荡的,只有被他拂过的轻纱幔帐忽闪忽闪地飘动。
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本是随口一提,萧衍却好像当了真,正儿八经地建起了新军。他以萧晠造反洛州守军疏防为名,从各地征调精锐,赐名翎卫羽林。
不过几百人,朝堂上没听到什么反对的声响,估摸着姜弥不屑反对吧。
只是这一来,萧衍跟打了鸡血似的,每夜连两个时辰都睡不满了。
我见天儿地独守空闺,他又不许我出去玩,连芳蔼都好似神秘了许多,轻易见不着人,时不时也只有莫九鸢来给我算个卦解个闷。
实在无聊透了,莫九鸢提议可以去练武场转一转,据说萧衍一日中总有一个时辰是在那里的。
我便只穿了寻常衣裳,脱下祎衣,和他一起摸到了那里。
场地宣阔,四面迎风,其间靶子竖着,飞矢流箭一齐射过去,有中红心的,也有顺着靶子跑偏了的。武器架上陈列着刀剑枪戟,不少彪壮大汗光着膀子练得满头油光。
我和莫九鸢躲在回廊底下,听几个刚练完武出来的,边就着皮囊带喝水,边议论:“这洛州,天子脚下就是不一样,我的个乖乖,哪是俺那旮旯能比的。”
没忍住捂着嘴偷笑,莫九鸢也笑,提醒我:“从各处征调来的,什么口音都有。”
“还有啊,俺昨天见着皇帝陛下了,天老爷,那长得也太好看了吧。你说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长成那个样儿,就是楚馆里的兔儿爷也没有那长相啊。”
“嘘你不要命啦,连皇帝老子都敢议论,还什么兔儿爷,以为这是你老家那穷乡僻壤呢。”
我悄悄跟莫九鸢议论:“这就是从各地征调上来的精锐,我怎么觉得他们都合起伙来糊弄皇帝陛下呢。”
莫九鸢努力憋着笑,摆了摆手:“你可不能以貌取人,以口音取人,上了战场还得真刀真枪,能打仗才是正经。”
我们正说着,我余光瞟见回廊一角竟闪出个熟悉人影,淡紫襦裙,和我一样寻常装束,正避在墙根,朝刀兵库房里探头呢。
莫九鸢也注意到了,错愕至极:“芳蔼公主”
我朝他嘘了一声,见没多时,一个二十出头的精壮男子从库房里出来,穿着寻常练武的粗绸短打,手里提了柄刀,颇有气势地出来。
芳蔼脸颊微红,露出几许羞涩,“燕鸿,这刀一百多斤呢,你现下不练,快将它放下省些力气。”
那人漫不经意地低头看了看,满不在乎地说:“没事,不沉,我平常用的兵器比这个沉多了。”
我与莫九鸢互相换了神色,听芳蔼娇声道:“那你力气可真大。”
燕鸿颇有些自傲:“是呀,我力气大,你平常在宫里要是有什么重活、粗活只管跟我说,我替你干。”
我心想,还挺知道疼人啊,敢情是把芳蔼当宫女了。
芳蔼那厢越发娇羞,微低了头,偷眼看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还想再看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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