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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句话，岑烨身边的几个队友首先是觉得惊讶，等反应过来，不知道是谁竟忍不住笑了两声。
岑烨没有笑。
他并不认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也同样认为这家伙说的话简直大言不惭，让人发笑。
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样的眼神，他说不出拒绝两个字。
从此以后，岑烨的身后多了一个慢吞吞的身影。
王默身体羸弱，不善骑马，更没有亲自打过马球，但他是个好军师。
他很聪明，只要看别的队伍打过一次比赛，就能分析出来对面的弱点和优势，针对性地提出应对的策略。
王默陪着岑烨的队伍训练了整整两年，正是这两年，岑烨他们在京中打出了名头，几乎所向披靡。
后来王相国让王默安心准备可靠，他便不再时常陪同他们训练，但两人的关系依旧很好，时常联系走动，若是在球场上遇到了什么难题，岑烨仍然会来问问他的看法。
王默给他找来的椅子只是一个小圆凳，岑烨小心翼翼坐在上面，显得有些局促。
这椅子是旧的，坐上上面甚至咯吱咯吱响，岑烨不敢随便动作，只好端坐着看向前方。
他就坐在王默对面，正对着堆放得满满当当的书桌。
书桌上摊开着一本写满了小字标注的《中庸》，旁边的小架子上，除了科举要考的四书五经之外，角落里还压着两本被翻得卷了边的兵法书。
当年王默就是靠着这两本兵书帮助他们赢了一场又一场球赛。
王默注意到他的眼神，不好意思地将《中庸》合上，问道：“元明说的，有要，要紧事和我说，是，是何事？”
岑烨想起自己来的正事，刚要说，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似乎是瓷器摔落在地的声音。
王默被吓得一哆嗦。
岑烨也被吓了一跳，刚要出去查看，被他拦住了。
“应该是三哥起来了，”他解释，“三哥年前定了亲，母亲想今年便让三哥成亲，父亲不答应，因此近日三哥心情不佳。”
显然外面的其余人也早已和王默一样，习惯了家中嫡兄突然的发作，晨练的轻手轻脚回了屋，隔壁诵书的顿了顿，再次平稳地读了起来。
伴随着正屋中时不时传来的吵嚷声，小小的院子热闹非凡。
王默的三哥，岑烨也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不过岑烨比他小了好几岁，两人实在是没什么话题可说，交情只是平平。
到底是家事，岑烨一个客人，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他也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说话的心情。
实在是太热闹了一些。
他霍然站起身，王默奇怪地看着他。
他一把拉起王默：“我们出去说。”
王默一头雾水，被他踉踉跄跄拉出门，扯到马上坐好。
和刚认识的时候相比，他的身量抽条了一截，不至于连马也上不了，不过岑烨的马高大，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困难。
“元，元明，我们这，这是要，要去哪？”
王默一年也骑不了一次吗，现在坐在马背上，吓得口吃更加严重了。
岑烨带着他一直来到了京郊的马球场。
马上就是约定的训练时间，岑烨的队友都已经到了。
王默已经很久没来陪他们训练了，但几人和他也很熟悉，惊讶了一瞬，便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小军师，又来看我们训练了？”
甚至还有人开了个玩笑，王默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点了点头。
岑烨赶他们去跑马，自己拉着他去了一边。
“总算安静下来了。”他感叹一声。
岑烨的队伍有十几个队员，今日来训练的就有近十个，每个人都带了至少一匹马，还带了随从和养马的仆从，再加上在附近围观他们训练的人，少说也有百来号人。
马的嘶鸣声，吁马的声音，交头接耳的声音……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宽阔空旷的马球场上回荡。
这里并不安静。
可是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王默的内心却非常平静，比在屋子里读书的时候更加平静。
“多，多谢。”
岑烨拍拍他的肩膀：“谢什么，作为回报，你今天得陪着我们训练，我过几天约了和人比一场的。”
拉他出来只是心血来潮，不过岑烨也确实需要他帮自己这个忙。
训练就要开始了，时间不多，岑烨没有忘记来找王默的真正目的。
“俭言，我今天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这件事。”
听到岑烨叫自己的字，王默下意思认真起来。
“什么事？”
“我问你，你放下秦娘子了吗？”
王默一愣。
秦娘子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自从被秦娘子拒绝之后，他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他那天为什么要约秦娘子出来呢？即便秦娘子答应他，他真的能让秦娘子幸福吗？
他只是一个庶子，与嫡母的关系生疏，生母婢女出身，身份卑微，能怀上自己也只是一场意外。
自己并不受父亲的喜欢，于读书一事上天赋也不过平平，虽然每日苦读，可他心里清楚，自己不可能通过院试，就连明年的乡试也没有万分的把握。
父亲说，男子要先立业，再成家，王默心中也是赞同的，自己若是没有能力，如何能看护妻儿？
他甚至开始感谢秦娘子的拒绝，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如今的自己，还没有心悦娘子的资格。
见他沉默，岑烨等了一阵。
王默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他不耐烦了：“俭言，你别想那些有的没有，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心里，放下秦娘子了吗？”
他心里放下秦娘子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
看他的神态，与他相识多年的岑烨如何能不懂？
“你既然放不下，我前几日替你讨了个计谋，即便不能让秦娘子心仪于你，也至少能弥补前几日的过错。”
他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底饿，也是我给你出了昏招，我得弥补一二，你放心，这次我找的人，绝对靠谱。”
他去打听过了，京中这两年，有不少娘子和郎君的亲事背后，都有卫瑾的影子。
不管是定了亲娘子不高兴不满意的，还是郎君不知如何与娘子相与的，抑或是一方钟情，另一方却平平常常的，只要问过卫瑾，五次里面至少能成四次。
卫瑾出的计谋他自己也仔细考虑过了，可行性很高，至少失败了肯定不会让秦娘子厌恶俭言。
这一次，他肯定不会好心办坏事。
听到岑烨这么说，王默的心中也重新生出一丝期冀。
他几乎是立刻追问：“元明，请，请讲。”
-
望月宴结束，京中会平静一阵子。
这会儿菊花已经看过了，梅花还没开到最好的时候，没有什么名头出来，夫人娘子们便在家中养精蓄锐。
等京中下了第一场雪，她们便又要有得忙了。
不用出门，秦樨起身的时间也适当地延后了半个时辰。
秦家通常在中旬过半的时候发月例，今日正是发月例的时候，领了朝食过来，见娘子没有起身的意思，行鸢便动身去了账房。
正因如此，秦樨掀开窗帘后，便没有看见行鸢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半个藏在门框后的圆圆脑袋。
“娘子，可要起身？”
她的声音怯怯的。
这是秦樨院子里仅剩的另一个女使，盈翠。
盈翠的年纪很小，还是个半大丫鬟，平日里并不在秦樨的身前伺候，也不跟着她出门，只负责院子里的洒扫，和迎客的工作。
不过这院子偏僻，轻易也不会有客人上门，若是有人来找秦樨，都是她自己去前头接待。
盈翠胆子本来就不大，再加上很少出现在秦樨身前，更是怕得厉害。
秦樨对此心知肚明，也没有为难她，自己起了身，取出昨夜行鸢烫好的衣服，走到屏风后穿上。
她一边穿戴，一边吩咐：“盈翠，帮我把洗漱的热水放好。”
进了九月，天气一条更比一天凉，已经不能不用热水洗漱。
芜香院里没有单独的厨房，并非时时刻刻有热水可用，早晚的热水都得去大厨房用水壶提过来。
不过前段时间行鸢把炉子拿了出来，用的是去年省下的炭，剩的虽然不多，煨点热水，或者凉掉的餐食总是够用了。
洗漱完毕，秦樨正打算自己梳头的时候，行鸢匆匆进了院子。
脚步急促不稳，似乎受了什么天大的气。
秦樨通着发，百无聊赖地揣测着。
果然，进来的时候，行鸢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脸上气鼓鼓。
“娘子，这是这个月的月例。”面对自家娘子，行鸢的语气尚且能够控制，递过来一个小小的荷包。
荷包是账房常用的款式，用的是青色棉布，一点绣纹也没有。
秦樨接过荷包，还没有打开，行鸢就忍不住了。
“娘子，账房告诉婢子，说卢夫人吩咐的，这个月的月例减半了，脂粉也比上个月的差了一档，就连老爷特意嘱送过来的纸墨，也都不如从前用的。”
秦樨的动作顿了一瞬，才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两纹银。
果然减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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