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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怀璟一行人的马车驶出了扬州城二十几里时，碰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看着眼前满身尘土的少年，萧怀璟微微眯眼。
莫北慕本是不打算再见萧怀璟，可是他听说萧怀璟要带代月斋回京之后便立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决意跟着萧怀璟一同入京，但又恐萧怀璟会暗中阻挠，干脆连夜赶路二十里，守在萧怀璟车队必经之路上等候。
“先时你说不与我们一同回京，怎么如今又来了？”萧怀璟明知故问，语气里带着点渗着寒气的笑意。
莫北慕面无表情：“为护卫殿下一路北上无虞而来。”
萧怀璟轻勾了一下唇瓣，从唇齿中溢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冷笑。
经过萧怀璟那夜的坦白，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一道无法修补的裂痕。
但二人之间除了兄弟关系，更重要的是君臣关系。侯府早就站队东宫，与其他王爷结下了死仇，如此时改换门庭，整个侯府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即便莫北慕心中对萧怀璟的种种算计感到齿冷，却又不能不继续臣服于他。
莫北慕紧了紧牙根。
那夜哪怕他恨不得一拳狠狠砸在萧怀璟脸上，但又不得不承认萧怀璟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他身无军功，离开了侯府就什么都不是，他给不了代月斋未来。
莫北慕深吸了口气，敛下眉眼，遮去眸中所有的不甘，调转马头就要走到萧怀璟的马车队伍里去。
他是世子，又是萧怀璟的堂兄弟，当今皇后的侄儿，即使他没有打招呼，黑甲卫也不敢驱赶他，更何况萧怀璟也没有发话，于是都默默退开了两步，预备给他让个位置出来。
萧怀璟就这么看着莫北慕的动作，不曾阻拦，只是他眸子幽深，搭在膝头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又不知在计算些什么。
同行的宋巍澜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远远地望了一眼二人的场面，轻笑了一声，又重新懒洋洋地靠了回来。
“都是两个不好对付的，但倒是又互相杠上了。”
他说着，任凭阿甲替他脱下半边衣袖，为肩头上的箭伤上药。
阿甲一边用竹片剜了药膏涂抹上伤口，在一边不解道：“殿下看戏倒看的松快，萧怀璟和莫北慕两个能对上都是为了代小姐。您不急？”
“我急什么？”
宋巍澜笑吟吟地说：“有莫北慕在旁边插手也好，两虎相争，萧怀璟被绊住了手脚，也没有机会再寻代月斋的事儿了。”
说着，宋巍澜朝阿甲轻快地眨眨眼：“这能让代月斋松快不少。”
很快，车队到了一处小镇，暂且进镇休整。
黑甲卫为了不惊动大众，早一步化妆打扮融入百姓，暗中围在预定好的客栈外蹲守。
萧怀璟等人的车马后一步进镇。
代月斋扶着彩云的手下了车，正要进客栈，却忽然察觉有道视线紧紧跟随着她。
顺过去一看，代月斋微愣。
眼前的少年满身疲倦，脚上的锦靴沾了泥污还没洗净，衣襟略有凌乱，往日里干净的下巴生出了些青色的胡茬，眼眶之下挂着两团乌青，明亮的乌色眸子仿佛失去了光泽。
整个人好似几天几夜未曾入眠过一样。
“世子……？”代月斋迟疑。
在看见代月斋时，莫北慕双眼微微一亮，眼底涌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一道冷淡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忘了告知代小姐一声了，世子临时改了主意，决定跟随我等一同返京，以便保车队平安。”
萧怀璟撑着伞慢慢地朝二人走过来，不动声色地站在了两人中间。
代月斋拘谨地后退一步，却被萧怀璟把住臂膀，将手中的油纸伞递了过去。
“虽说已是春日，但太阳已经渐渐盛起来了。撑把伞吧，别晕了日头。”
萧怀璟面向代月斋说。
虽然他声音微低，语气依旧平淡，可亲呢的姿态足以让人看出他对代月斋的不平常。
莫北慕神情刹那间冷硬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掌攥紧。
萧怀璟余光将莫北慕的表现尽收眼底，眼眸幽光一闪，面上却积聚出一点笑意，深不达眼底：“世子怎么还在此处站着？客栈已经定好，世子不进去么？”
“……自然要进的。”
莫北慕答，脚下却一动不动，只盯着代月斋，道：“我记得代小姐身体弱，一路上车马劳顿，可还受得住？”
萧怀璟的神色也渐渐冷硬了下来。
代月斋低眉回答：“多谢世子关心，虽然路途奔波，但臣女还受得住。”
“那就好。”莫北慕神色柔和了一些，“但若代小姐有何不适的地方可以告知我。”
代月斋还没来得及回话，萧怀璟却道：“我竟不知世子何时也会医术了？若代小姐不适，自有随行医师可以诊治，就不劳烦世子费心了。”
“随行医师也不见得就医术高明。”莫北慕用余光瞥了一眼萧怀璟。
“世子看不上随车医师也罢，只是若代小姐当真得了急疾，世子又不肯用随车医师，那当如何？”萧怀璟斜睨。
“自当奔袭千里，拜请名医。”
“千里之远，病人怎么等得起？”
“这马乃是千里马，只要没有人暗中动手脚，何愁等不起？”
莫北慕将“暗中动手脚”几个字咬的颇重。
二人目光于空中打了一个激烈交锋。
侯府离不开东宫，东宫却也离不开侯府。
莫北慕不能与萧怀璟撕破脸，同样的，萧怀璟其实也动不了莫北慕。
气氛一下子僵持下来。
但由于二人身份贵重，他们不肯进客栈，其他人都不敢动。
彩云搀着代月斋的胳膊，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冷汗都快下来了：“姑娘，太子和世子怎么有点不对劲啊？他们是吵起来了吗？”
代月斋左右看看，眉心蹙起。
她想不出能让萧怀璟和莫北慕闹翻脸理由。
明明东宫和侯府是利益一体的，现在萧怀璟和莫北慕二人的话却句句带着机锋。
代月斋抿了抿唇，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僵持不下也不是办法，片刻后一行人还是进了客栈。
客栈掌柜的见几人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连忙招呼小二摆上晚膳。
萧怀璟、莫北慕、宋巍澜和代月斋四人围坐。
但此前萧怀璟和莫北慕之间互相排斥的气氛还是带到了饭桌上。
萧怀璟不急不慢地取过一粒葡萄，放在手中静静剥完，放进代月斋面前的瓷盘，眼眸在日光的照耀下呈现浓郁的黑色。
“我私下里找人问过你父亲，他说你似乎很喜欢吃紫葡萄。”
萧怀璟开口，嗓音醇厚低沉，但很和缓：“这些葡萄都是从别的州府快马送过来的，你若吃着还觉得爽口，我下次叫他们再多送些。”
代月斋沉默了一瞬，答谢：“多谢殿下。”
“你可以不必道谢。”
萧怀璟静静地看她：“我以为以我们如今的关系，你在我面前应该自在些。”
代月斋预备拿葡萄的手僵了僵。
“我也私下里问过代大人，代大人也曾说代小姐爱用些清爽可口的东西。”
莫北慕伸出手，当着众人的面移开了那碟葡萄，俊美耀眼的眉眼带着一点笑，凤眼灼灼看向代月斋：“方才赶路时，我瞧见这小镇街面上开着一家三必斋，做酱菜是最好的，代小姐要尝尝么？”
“三必斋的酱菜确实爽口。”
不等代月斋作答，萧怀璟便开口。
他伸出手按住被莫北慕移开的碗碟，又将之慢慢地推到了代月斋面前，头也不抬：“青石，去三必斋买点酱菜回来，免得麻烦世子跑这一趟，又看见些什么新奇古怪的玩意儿拿出来说话。”
“不算新奇，有心者自会留意。”莫北慕冷冷掀起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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