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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纵使这么横征暴敛有后遗症，也有不良影响，但是和收益相比，还是赚得多。所以官吏们愿意这么搞。但如果要是没有收益，那官吏们可就准备懒政了。
就比如这江淮发运使给真楚两州熏求摊派劳役，这个劳役是给你们江淮发运使司干的，不是给我们自己捞的
况且就算疯狂压榨我们地方的百姓，给你江准发运司干的好又能怎么样?
你江淮发运使司又不管我们两州地方官吏的绩效考核，那是淮南转运使司管的，江淮发运使司能做的，就是事后顶多来两句口头表扬，我们真楚两州累死累活，官府上下齐加班，最后是政绩政绩捞不到，钱财钱财捞不到,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要替你们江淮发运使司担骂名背黑锅。
这傻逼才给你干。
方翰韬可以不相信我大宋官僚的道德素养，但他不能不相信我大宋官僚的打自己小算盘的精明程度。还是那句说烂的老话，朝廷也只不过是几座衙门几座庙，饭还是分锅吃的。
这是行政组织的基本原理，如果上司没有对下属部门有效行使监督考课权力，则上司权力所形成的决定，便会成一纸空文，或者大打折扣，起不到预期的效果。
“所以尧夫、子豫，你现在再看一看当年许元那件事情，是不是明白过来了?”孙觉悠悠然的说道。
“原来如此，”方朝韬恍然大悟，见范纯仁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疑惑的看着方翰韬和孙觉，便给范纯仁解释道。
“转运使是中枢派来巡视监察州县官员的，可是如今此项制度执行多年，转运使也变成了半个地方上的操司,反倒因为长驻在地方，和地方利益盘根错节在一起，反倒与长安日远了。转运使负责磨勘考核州县官员，所以转运使们能对地方官员如臂使指，那么谁来磨勘考核转运使们呢?”
范纯仁瞬间明白过来了。
这还是大宋的制度摸着石头过河，不完善的体现。
大宋朝廷，用高情商说法来说很务实，低情商说法就是懒狗，如果这一大摊子规章制度运行没问题，就丝毫没有改的动力，只有摊上事了，忙的一地鸡毛后，才会开始审视自己的制度哪里出了问题，开始打补丁。
在宋初之时，转运使本质上是中央派出的临时差遣特派员，防止薄镇做大，监察考核州县官员，”以权设之名，为经常之任”,不过因为多年就这么一直凑合下来，现在慢慢成了定制。
但是与之配套的制度建设则没有完成，却依旧这么凑合下去，比如转运使的考课，则是比较空白。转运使按级别来讲应该是宰相们管，但奈何转运使干的事务主要是财政方面，这是三司管辖的区域，大宋制度制衡分权设计的好，宰相们连账本都看不到，俩眼一抹黑，想管也没法管。
但是三司这里能管，只是没有能力管。毕竟这是属于人事方面，宰相们对三司使严防死守，你都成“计相”,财务处主管了，这要是再插手人事处的活，那可不得了，你是宰相还是我是宰相?
这下子，在转运使这个中央地方的层级之间，出现了盲区。
而在大宋朝廷上一次有大改革制度系统，也就庆历新政的时候，范仲淹就注意到了各路监司考核的空白和盲区，便要着手开始改革调整，要锐意改革吏治，取诸路监司名册，将不称职者姓名一笔勾去。
当时富粥在范仲淹其侧云：“十二丈则是一笔，焉知一家哭矣!”范仲淹则昂然回答说：“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
但是新政折腾的摊子太大，得罪的人太多，还没推广开来，赵祯就开摆不想折腾了，顿时让这一次系统升级维护无疾而终。
这个恶性bug就这么一直凑合了几年，直到皇佑二年许元再次摊上一个艰难漕运的任务。而这么一动，转运使司们对江淮发运使就很不乐意，你又不管我的工资钱粮，也不管我的绩效考核，咱俩之间就是业务上下游有交际，你行政级别也压不到我头上，我们转运使理论上只有中书门下和三司能管一下我们。那我们部门凭啥听你这个江准发运使部门摆乎?你让我们加班加点给你干活完成任务，你是?
“所以说，许元当时想要监察考课东南六路转运使，这件事虽然后面被诸位漕君搅黄了，但是这件事却在朝廷中枢有为之士中心里留了个底。”
孙觉给范纯仁和方翰韬指点道。“当年许元索要扩大江准发运使司权力，并不是无的放矢。毕竟……”
“权力终究对其来源负责。谁能填补上这个空白，磨勘考课转运使们，谁就能通过转运使，对地方州县如譬
使指!就眼下真楚两州征发徭役，便不再是个问题。”方翰韬冷不丁吐露出这句话，让孙觉和范纯仁都是一愣。孙觉眼前一亮，抚掌笑道，”正是，还是子豫说的新颖通透。”
方翰韬只是一笑，接着顺着孙觉的思路重新开始思考眼下漕运加征这盘大棋局。
中枢钱酿亏空，要苦一苦东南的百姓，把钱粮多往京城里运。许元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向中枢索要对东南六路转运使的管辖权，不然没法干活。
毕竟江淮发运使司不是东南钱粮的生产者，只是搬运工，甚至在搬运链条上，都不能垄断，而是东南六路的州县，在各自转运使催促监督下，将钱粮汇聚递交到真楚泗扬四州所在的转般仓，交付给江淮发运使司。这个漕运链条，是转运使到发运使，再到京城。转运使们在江淮发运使的链条上游。
如果转运使们对江准发运使的要求进行摸鱼或者消极抵抗，不给你好好督促钱粮到位，那江准发运使司就干瞪眼了，而且管都没法管。
”所以说今年开始东南漕运加征，不仅是钱粮，对六路转运使的考课权，也是一样重要。”孙觉最后说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只要江淮发运使能再次以考课磨勘为绳，制住六位转运使，则这个漕运加征就能成了。淮南运河的闸门眼制运力又能怎么样?直接让淮南转运使勒令真楚两州的州府征发徭役，卸装以人力转般!如果后续江淮发运使司内缺了钱粮，那怎么办?直接勒令转运使，让其所在地方州县有多余钱粮的，把多余钱粮上缴!”这句话一说出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直接戳中了方翰韬和范纯仁的两人心事。
方翰韬内心中直呼侥幸，长久以来，两浙路转运使元绛因为宣毅军铁冶武备这个烂包秋甩给常州，一直在和常州搞切割。
元绛一直对常州不闻不问，这样子以后出了事，他这个两浙路转运使也能及时把自己摘出去。毕竟在他看来,铁冶武备这件事常州一州都弄得够呛，这坨臭狗屎给隔离在常州，让他们自生自灭，算的上最好的结果。
所以后面方翰韬以要政策赈灾，给常州争取到了更大的自主权，顺带要求成立东南铁冶司，元绛也悉数同意,彻底对常州放手不管，只要你今年能把规定的漕粮数额交到江淮发运使司，把铁冶武备给宣毅军交齐就行。这一点，就导致方翰韬犯了分不清“实然”与“应然”的思维误区。
元绛这么长期在常州缺位，并不代表他管不了常州，他只是保留了常州的管辖权罢了。
如果按照方翰韬和范纯仁讲的铁冶杠杆，做空江淮发运使司计划顺利完成，只管经济不管政治，让江淮发运使司获得了对六路转运使的考课磨勘权，那元绛将是方翰韬的致命命门。
到时候亏空缺粮巨大的江淮发运使司给两浙路转运使司下发文件，让元绛出面，强行命令粮食多的要死的苏常两州额外上缴粮食，不然就罟免苏常两州官员。
元绎有管辖常州的权力，本来他就朝着张方平靠拢，是东南漕运加征的支持者，到时候更有江准发运使司给了文件背书，他干起这件抢人钱的事情更没有心理负担。
六路转运使的磨勘考课权，成为了全盘的另一个关键。
政治经济两条腿走路，不能光看经济，政治上也要顾及到。
只要江准发运使司拿到了转运使的磨勘考核权，这行政关系就建立了。反正后面要惹出啥事，黑锅也是江淮
发运使司的，元绛这个两浙路转运使自然没有投鼠忌器之忧。
你给我背书的，你是管我的，自然也要为我的行为来担最大的责任。虚假的商战：粮食杠杆，通货膨胀，铁冶做空。真实的政斗：经济客观规律玩不过我直接4纸开抢!
江淮发运使司既然能准备插手命令真楚两州征发徭役，自然能插手强令苏常两州交钱交粮。孙觉这么一说真楚两州的事，顺带无心之中，还把苏常两州的最大隐患给指了出来。
方翰韬内心中不由得泪流满面，亲家公提醒的太及时了，暖心。小黄，你这个婚没白订啊!你收获了爱情，你师傅我收获了场外宝贵提醒。咱们师徒俩都赢了，双赢!
这次卖徒弟，还真是卖对了!
第五十四章晚潮又泊淮南岸(下)
方翰韬和范纯仁一听到孙觉说起转运使考课之事，两人心中都大感讶异。范纯仁当即脱口而出，问自己的老同学，江淮发运使司内部，这件事是怎么操办的?
孙觉则严肃的回答，这一次可能真的让高良夫办成了，中枢今年的财政赤字，可比皇佑二年的大。皇佑二年那会可没有回河，黄河大灾，冲到了京城。
而且这一次中枢对高良夫的支持力度也比当年的许元要大。三司使张方平，连带着和张方平形成联盟的次相富粥，都站在高良夫背后。
毕竟上一次江淮发运使司想要把手伸进东南六路转运使，差点就成功了。
如此这次高良夫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有备而来，卷土再起，支持的力度增大，反对的力度见效，彼竭我盈，让他得手的可能性很大。
一旦真的让高良夫拿到对东南六路转运使的考课磨勘权，那事情就无半点转圜的余地。
别说是两浙路元绛那里变本加厉，连带着江南东路的张区和谢景温这里，连现在这做岸上观，阴奉阳违的立场都不能继续保持下去，六路转运使就真的拧成一股绳，凝聚意志，压服扫灭一切挖墙脚的举动。方翰韬和范纯仁的一切筹谋都如同空中楼阁一般，化为乌有。
事关己身，范纯仁着急的满地乱走，但是方翰韬看着孙觉，也刚想接着问这件事后面还有没有什么说法之际,听着孙觉的一嘴扬州口音话语，突然之间，福临心至，想起了什么,顿时抿嘴不说话，开始低头思考。
‘就算我跟孙觉成了半个亲家，他也没必要跟我说的这么多。
而且就以他一个太平县知县的身份背景来说，就算他和曾经在江准发运使司工作多年的孙长卿是亲戚，他知道江淮发运使司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除非……
这是曾经竞争江淮发运使失败，现任真州知州的孙长卿借着孙觉的口，直接和我对话，试图进行联手!孙觉只是一个先行的试探者，孙长卿的代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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