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牛羊司送到朕宫中的四十六万斤羊肉，以致折腾百姓破产逃亡之事，朕尚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叫官家知道。”这时候三个大貂区中，一直未发言的苏利涉当即说道。
“是这么回事，也是之前小黄门发现，在西北蕃部，连接诸蕃，以茶数斤，可以博羊一口，羊价十分低贱，但是到了内地，一只羊往往价格要卖到三贯上下，于是宫里小黄门王中正想了个法子，把西北的羊买过来，放在内地京城来售卖。
如此一来，买低卖高，获利无数，民不用加赋而国自饶，可有更多钱财能在西北购马，可以说是上利国家，下利百姓的两全好事。内廷里这么一合计，便如此做了，倒是没及时通知枢密院和三司，也是奴婢们疏忽了，确实是该罚。”
任守忠在旁边一听，顿时一愣。
西北那边分明是我的地盘，这买羊的事情也全是我做的，办事的时候你苏利涉装死，怎么事情办成了，你苏利涉嘴巴一张一闭，开始下场抢功，变成是你手底下的那个于中正策划的了?他有那个本事，有那个地位调度这Jp#么多人，从陕西到京城把这件事办成吗?
任守忠刚想反驳，但是赵祯却呵呵笑道，“好好好，民不用加赋而国自饶这句话说的好。就冲这句识大体的话，若是我大宋社稷事事都能像王中正一般，想出这种好办法，何愁天下不大治?”
皇帝一表扬王中正，直接就定性了，任守忠丝毫不敢反驳。领导刚表扬的人，你上来就说表扬错了，那不是上赶着打领导的脸吗?任守忠狠狠的瞪了苏利涉一眼，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不过任守忠虽然被苏利涉阴乐一波，但他到底脑子也很灵活，对赵祯了解也很透彻。
方才赵祯这一番话，其实更多是借机在敲打外廷的宰相们和张方平。揣摩完上意，作为大宋宫廷三大宦官之一的任守忠也要开始为领导冲锋在前了。
“好叫官家知道，其实奴婢们让三门白波发运使司转运羊进京，不只是为了盈利小道，更是为了军国大事考量。”任守忠向赵祯禀报道。
他这话一出，顿时让底下的诸位宰相，还有三司使张方平有些楞，不知道任守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买羊进宫还和军国大事挂钩了?
赵祯看着任守忠，不说话。
任守忠则赶忙说道，”正如之前张省主所说，三门白波发运使运力事关西北战事，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如若西北边事再起，内地空有钱粮军力，若是运不进陕西，则万事不济。可眼下承平已久，三门白波发运使司的运力到底如何，能在多少时间内，运送多少钱粮人力过三门峡至陕西，这谁也说不清楚。
张省主方才也说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现在不搞清楚，事先把相关事项做熟了，等到战事一起，难免应付的捉襟见肘，乱成一团糟。故而奴婢们便想用羊来巡视检查三门白波发运使，看看三门白波发运使的办事如何，这次运的是羊，以后就是运兵运粮。可是，从结果来看……”
任守忠叹了一口气，”三门白波发运使司上下玩忽职守，懈急已久，办事不利。眼下就运这些羊，都能折腾的沿途百姓破产，要是日后战事再起，那可如何是好?”
这一番话，听在张方平耳朵里，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老太监竟然能这么厚颜无耻带节奏，嘴巴一张一闭，愣是将内宫中饱私囊，侵吞国库买马钱，给偷换成内廷太监中枢巡视组对三门白波发运使突击检查，压力测试工作
张方平刚想张嘴反驳，但旁边富粥悄悄拽了一下农袖，把张方平想说的话顿时给堵了回去。
赵祯随即叹了口气，”河北，陕西百姓，虽相隔千里，但都是朕之赤子，如何能让君父一己之私欲，害子民无所生息立锥之地。天下万民又该如何看待朕?实乃朕之罪过也。”
这一番话说出口，所有人为之肃穆起身，三位大貂区更是惶恐跪了下来，连连扣头。
“陛下爱民如子，奈何陛下的本意是好的，但是在好的本意，被三门白波发运使哪些颜预官吏一执行，反倒是闹得百姓们天怒人怨。罪实在河北转运使与三门白波发运使而不在陛下。”
“选贤任能，本就是朕之责也，任人有失，罪在朕躬。”赵祯随即又说道。
张方平心下凉了半截，富弼拦自己拦的对，这是官家在借着这些阉竖开始甩锅了，想把转运羊，以致于闹得民怨沸腾的锅，甩给三门白波发运使司。
他怎么可能反驳，怎么能反驳成功呢?
“河北都转运使李参，三门白波发运使上下官吏，如若不严惩，何以谢天下?以谢天下万民?”贾昌朝当即出列，顺着赵祯的话往下说。
“陛下上承祖德，恻隐之心常怀于胸，伤一灵皆不忍之，奈何此二獠罪在滔天，上害社稷，下害万民，昏聩无能，误国误民，宜穷究其罪，以彰陛下爱民之心。”
贾昌朝对三门白波发运使倒是没什么恶感，指马作羊这一整件事跟他也没关系，他只是要借着这件事，顺便再把李参彻底踩死，痛打落水狗，从而将文彦博的棺材板牢牢钉死，故而又往三门白波发运使司身上踩了几脚。
“诸卿意下如何?”赵祯巡视着众位宰执，还有三司使张方平，慢慢的问道。
文彦博已经因为李参之事，失去了话语权，这时候富粥挺身而出，顶住压力问道，“处置三门白波发运使司上下官吏倒是无妨，只是后续不知陕西禁军购马之事，该如何办?”
赵祯被富粥问的不说话，转而看向三位大貂区。
任守忠反应最快，当即说道，”这件事入内都知有责任，奴婢有责任。等后续发卖了羊，便将钱款拨出一部分，又内藏库出钱购置军马。不过这终究是军国重事，三司左藏库那里，仍然需出一部分款子，多快好省，相忍为国，赶紧把军马供应齐了。至于沿途被摊派差役的百姓，着三司蠲免赋税，左藏库和内藏库在拨些钱款，以示陛下好生之德。”
“好，好!”赵祯轻敲着扶手，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有什么事还是摊开来说，一起议一议，事不辩不明。枢密院那里有什么说法?”
贾昌朝立即大声颁圣道，”圣明天纵无过陛下!”
富粥和张方平微微对视一眼，只能心里各叹口气，本来是国库出钱为陕西禁军买军马，结果这笔钱被内廷截胡，指马作羊。
张方平想要甩锅，反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这锅没甩出去，反倒是折了三门白波发运使司，给内廷背了锅，钱还没要回来不说，军马购置看似由三司左藏库和内帑内藏库一起出钱，实则是内藏库又从左藏库这里抠了一大笔钱过去。
至于说安抚三门峡沿途百姓，更是慷他人之慨，免赋税这是免的三司的正税，反倒要左藏库跟着内藏库一起拨款，谁知道到时候内藏库能拨多少?锅还得是三司这里背着。
“计司这里还有什么大亏空，要一起议一议的?不是之前说三个亏空吗，这最后一个亏空是什么?”赵祯心情大好，接着问张方平道。
“回陛下，是京城宫殿修整之事，之前京城遭了大水，各衙司署，连带着三衙殿前司和侍卫军禁军军营，三衙上报修整大军军营需要钱粮八十万贯，以及皇城建筑损毁无数，如今需要修整，又有京营禁军军饷衣绢。中枢府库不足，只能仰仗东南漕粮加征二百万石，以解京师燃眉之急。”
军营这八十万贯，纯粹就是三衙那边的将门丘八狮子大开口了，反正京城这场大水，水一淹，很多账簿都莫名其妙，别管有的没的，都跟着一起淹了。三衙那里的账目损耗的最多，鬼知道东京城内地势最高的三衙档案库是怎么破水淹了。
账簿一淹，三司这里查都不好查，很多账目根本没法对。
之前张方平刚主政三司之时，三衙那里甚至狮子大开口，向三司这里报账因大水，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的京营各部禁军，死亡失踪士兵达一万两千人，一场大水，比西夏的好水川大战李元昊还能刷宋军的人头，让张方平分外无语。
鬼知道京营禁军里真有在籍士兵数目有没有两万人，这都不好说。
最后张方平和三衙的太尉们一番拉扯，张方平到底是理财能臣，天下奇才，终于把死亡的京营禁军士兵们给秽土转生了，达成妥协，三衙这里不报死亡士兵的数目补贴，转报军营损失账目给三司这里，数额就定在八十万,多了张方平就不干了。
其实这还是将门们在捞钱，但将门们都是赵官家的关系户，很多事情张方平根本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至于说皇城的损耗，更不用多说了，这还是理应由内藏库自己负责，但是拐着弯的又甩锅给三司左藏库，让国库给掏钱。
三司的家着实不好当。
怎么省钱，张方平算是心累了，省来省去，节流只能节河北，节陕西，根本节不了京城的。理财无非是开源节流，节流这根本没有用，就只能按照原计划来，在东南开源吧。
“东南加征两百万石，百姓可有负担?东南百姓亦是我大宋子民，江淮发运使司不要步三门白波发运使后尘。”赵祯看着张方平，严肃的说到。
赵祯问这话是有目的的，也是提醒张方平，东南江淮发运使司那里，可不能像陕州那样，再闹出什么“民怨沸腾”,让自己这个天子君父脸上不好看。
有些事情，不上秤就没什么问题，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
“请官家放心，祖宗家法，东南漕运实施转般法，于真泗楚扬四州设立转般仓，又有中枢三司拨付的发采本,多年积攒，于转般仓中已有一千二百万石之余，多征两百万石，无关痛痒。东南乃精华膏腴之地，粮食多产，等后续东南丰收，可使江淮发运使司命东南六路转运使司购粮入采，将其补足。民不用加赋而国自饶。”
张方平信心十足，立下了军令状。不同于陕州的三门白波发运使司，张方平根本没怎么插手管，用的也不是自己的嫡系，而是之前留任的官员，出了事张方平也不用负责。
江淮发运使司高良夫可是张方平一手提拔，这是嫡系自己人。
对高良夫张方平可谓是信心十足，何况江淮发运使司的发采本钱确实厚，而且江淮那里，不像是陕州的三门峡黄河天险，陕西到中原转运困难，江南的京杭运河体系完备，便捷无比，根本出不了岔子。
只要再给高良夫争取到东南六路转运使的考课管辖权，高良夫可以说号令东南，莫敢不从。东南漕运加征这件事可以说是高枕无忧，不像三门白波发运使一般。
优势这么大，张方平都不知道该怎么输。
只是张方平刚张嘴，准备在御前商议这件事的时候，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韩琦突然醒了过来，咳嗽一声，向赵祯问道。
“陛下方才是在叫臣等吗?”
赵祯一看迷迷糊糊的韩琦，顿时笑了起来，”方才说陕西军马之事，问一问枢密的意见，朕见枢密没反应，以为是默认了。枢密这是有什么说法吗?”
宰执一说话，张方平当即闭嘴，赵祯也要给与尊重，便中断了东南漕运加征的议题，转而问韩琦。
“说法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臣刚刚在想这两件事。”韩琦慢吞吞的说到。”河北都转运使李参，还有三门白波发运使问责之事，陛下和诸位同僚既然已经同意，何不将御史中丞宣进殿来，一起共议?”
赵祯倒是笑笑，他倒无所谓，转而问富粥和贾昌朝，”几位觉得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