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侧过脸,在记忆中搜索:这是自己从未听闻过的姓名格式。
“阿铜”看出他的疑惑,用大拇指比了比自己,发出嘻嘻的笑:
“你是外地人吧?不懂很正常。我是官方与企业联合投放到社区里来应对‘少子潮’问题的‘百家婴’,只有这种名字。直接叫外号就行了呗,大家都那么叫。”
“阿铜”将右手放在心脏前,左手张开向上扬起,表演般鞠了个夸张滑稽的躬:
“你呢,恩公?还未请问尊姓大名?”
新轻轻地叹了口气,一丝烟雾从呼吸器中窜了出来:
“‘新’。你就叫我‘新’就好了……阿铜。”
第93章
赛博时代爱情故事·其一(七)
新和阿铜从小巷的另一端绕出,遥遥望着之前的舞台没多久的功夫它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价格不菲的全息屏幕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新吐出的浓烟业已散去,川流不息的人群又回到了街道上。
被杀死的卖艺者们躺倒在湿滑的地面,浑身赤裸。看来手脚快的家伙已经将他们衣物与枪械通通剥去,只留下不值钱的死尸。虽然之前发生了血与铁的冲突,匆匆的行人却对这画面视若无睹,径直抬腿从尸体上迈过。偶尔有一两个路人停下脚步,顺手带走舞台残骸里剩下的钢管。
阿铜定定地望着那几具仰躺在人行道上的赤裸身体,脸色透着一股煞白。
新没有说话。人类的尸骸他见得多了:
“是了……刚刚有我放出的烟气。她可能只听到这些人都没了声息,但看不到都被我杀了……”
她低下头,把两掌合在脸前:“希望你们都买了收尸险……”
“街上就是这样,无主的东西很快就会被搬空。”阿铜放下合十的手,扯了扯新的雨衣;“走吧?他们是个野戏班,没有其他人会来找你报复的。”
她停顿片刻,又补上一句:“多谢你。”
新点点头,目光不曾离开富人区绽出的无穷光线。他虽然大致知晓阿塔拉所处的范围,但还是压抑下了现在便去寻找的冲动:与找人相比,知晓阿塔拉离开的缘由更为重要。
他有一种直觉她离开的理由便藏在这城市之中。所以新决定与阿铜同行一小段时间,增进对城市的了解:
“正好多搜集一些关于吉隆坡的讯息。”
他们俩伴随着城市的无穷喧闹与万丈豪光,往阿罗街深处走去。
……
周围的光亮逐渐暗下,紧密贴合在一起的握手楼也被破破烂烂的残垣断壁所取代。遥远中有人在铁桶里点起篝火,随着霓虹灯管投出的漫射光拉动着电二胡,混响器听起来有如哭泣。
不知名处传来长且尖锐的嚎叫,接着戛然而止。垃圾堆中传来闷闷的鼾声,似乎有人在其中睡着了。“人人有功练,二手行气路线算法低价卖啊……”被遗弃的喇叭倒在碎水泥中,有气无力地重复着录音。
新裹紧雨衣,尽力隔绝开潮湿黏腻的空气:
“之前是怎么回事?”
阿铜赤着脚,轻巧地躲过了地上的铁皮与水泥块,如履平地。越往阿罗街的深处行进,阿铜的心情似乎就越好。她随手拾起还在机械重复的扩音器,拍了拍放在嘴边: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正常情况要舍弃凡躯做天官,是要监护人签免责协议啦。但是我们这些‘百家婴’都无父无母,就不用担心这些咯。有资质办理登天门手续的戏班子也不多,只是可惜我投票没过……”
新跟着她穿过废墟,用剑鞘扫开挡路的杂物。阿铜说起话来全无条理,让他难以领会:
“……说得太乱了,听不懂。天官是什么?”
阿铜停住脚步,转过身疑惑地抬起眉毛:
“你到底从哪来的,没见过天官吗?天官就是……嗨,一下子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啊!有空带你看看吧。”
她招了招手,示意新继续跟着走:
“知道为什么大家叫我‘阿铜’吗?我以前喜欢捡那种老式电缆,拿去五金店里卖。老板总是都跟我说同一句话:‘光缆无铜,偷了无用’。久而久之……”
阿铜絮絮叨叨着,拉着新挤进一个被水泥块挡得严严实实,只留下狭窄缝隙的大型集装箱。
“我回家了!”阿铜拍拍手,大声呼喝。
无人应答。
新跟着挤进集装箱里:这里头没有灯,却泛着淡绿色的荧光,使人将将可以视物。那些光线来源于四面八方贴满的文字,稀奇古怪的广告语交叠与一处,将“小屋”照亮。
这其中有些狭窄,却也整洁明亮。垃圾与杂物都整齐码放在房间里,围绕正中间陈旧的胶囊睡眠舱。某种庞大的物事占据了集装箱一半的空间,上头还盖着帆布。
阿铜发觉了新的目光,有些骄傲地敲敲墙:
“这些是我从别地方铲来的小广告,荧光漆还能亮个几百年呢。这么多加在一起跟普通灯的亮度差不多,还不花电费。”
她步伐轻快地走到屋角掀开帆布,露出巨大的培养皿:
“喏,跟我家里人打个招呼吧。这是我妈、这是我姐、这我爷爷……”
培养皿里漂浮着几具身体,有的苍老、也有的正值壮年。他们全身赤裸、双眼紧闭,四肢僵硬地在维生液体中浮沉。就像是刚刚溺毙的尸体。
新走上前,把手贴住培养皿。透明的培养皿舱壁上传来微微的震动与热度,说明培养皿都还处于运行状态,这些也都是活人:
“你不是……无父无母吗?”
阿铜爬进破破烂烂的睡眠舱,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似乎十分放松:
“对啊!不是生物关系上的亲戚,这些是我‘捡’来的家人。他们也都是‘百家婴’,只是还没激活。”她嗤地发出一声笑,“喔,我忘了你不知道!‘百家婴’有些看着小有些长得老,但其实都才出生没几个月。很正常啦,社会需要各个年龄段的人嘛,所以企业把男女老少都有投放一些。”
阿铜伸出手,朝培养皿中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指了指:“我妈就是前一段才被投放的,可能才离开‘胎海’两三个月吧?可惜没捡到年纪合适做我爸的百家婴,只好先让我妈保持单身了。”
“而我呢,已经被投放三年啦。”她腼腆地拉开嘴做了个鬼脸,露出温馨的笑意。“嘿嘿。”
“……这么说,其实只出生了三年吗?但是看起来已经和我差不多大了,从心智和认知能力上来看,至少是普通成年人的水平……”
新在原地盘膝坐下,掀开雨帽。他扶着宝剑不发一语就像在荒原中一样,新已习惯倾听。他看得出来,阿铜的谈兴正浓。
“我们这种人没有大家嘴里的那种父母啦。我运气比较好,是社区出资给我激活的。醒来之后只要慢慢还贷给社区,再自己买‘点卡’,充‘生活时间’就好了。”
她双手托腮,呆呆地望着培养皿,忽地叹了口气:
“但是现在百家婴的投放不知道为什么被叫停了,也不能贷款激活了,我付不起钱。先让他们睡在这里吧,就是培养皿的使用费太贵了。本来我当垃圾佬养活自己还算够,但是加上这笔使用费就……可是又舍不得丢啊。”
阿铜将手术服的袖摆拉到最上,纤细肩膀上闪烁着跳动的数字:
“喏!这是我剩下的时间,还有一天半。要是生活时间用完了,神经信号会中断就那种只有脸能动,身体跟死了一样。那样挣不了钱,会真的饿死。所以我说新哥,你还是把我身体卖了吧,我不想欠你人情债啊?这人情起码也得有个乙等吧阿~欠~”
她伸了个懒腰,抹去因哈欠而打出的泪水:
“抱歉!犯困了。最近兴奋剂用得精光,本来一天只要睡四个小时的……买药的那家五金店这两天不知道咋回事,闭店了。赤脚郎中那又太贵,买不起呀。”
新将宝剑放在一旁,在坚硬的地板上躺下。也许是人打哈欠会传染,又或是太过疲累,他忽地觉得四肢与心脏都分外沉重:
“麻烦这么多,那为什么还要……‘捡’家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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