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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扶摇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在这琴川郡里见到外人，甚至是那种书上写的读书人，因此当言先生领着小姑娘赶上他，说明来意的时候，李扶摇实在是有些懵，他看着那位气质比郡里谁都要像读书人的言先生，看着有一双水灵大眼睛的小姑娘顾缘。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看着那一片金叶子。
言余微笑着看着那块猪头肉，不着痕迹的咽了一口口水，温和说道：“住不了多久的，就是在这里等一个人，等到了就走，就算是等不到，最多一个月之后，不会赖着不走，再说了，这片金叶子怎么都敢我们两人的花销，你看看这小姑娘，长得柔柔弱弱的，哪里吃的下多少饭食，至于我，这么一个文弱读书人，更是吃不了多少的。”
听到自己先生的这一番说辞，小姑娘顾缘愁眉苦脸，这在学宫便算了，出门之外，这先生还真是一点都不当自己是读书人啊，为了让那小子收留，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李扶摇把视线从那片金叶子上移开，打量了这小姑娘两眼，开门见山的问道：“先生是外面的那种读书人？”
言余皱了皱眉，但神情不变，仍旧是微笑说道：“自然是读书人，要不是郡里那学堂被人占去了，也不会说是在你这少年家里借宿。”
李扶摇点点头，郡里很有些乞丐晚上都会在那学堂和道观里借宿，自从那两处地方荒废之后，这么多年了，一直是这样，也没有什么人管，官府也好，衙门也好，对此都不闻不问。倒也是那学宫再也没有派过先生来的缘故，要不然也不会如此。
李扶摇试探着问道：“先生既然是外面的读书人，那要不要我去帮你问问衙门，把学堂重新清理出来？”
言余摇摇头，“都说了待不了太长时间，没有必要。”
这一下，李扶摇只是点点头不说话。
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借宿请求的李扶摇领着这先生学生一路上往自家的那处小院子走去，只不过这个少年一路上倒是说了不少话，说是一片金叶子太多，给几粒碎银子就行了，又说了家里的床其实不多，总共才两张，到时候小姑娘睡一张，先生睡一张，他自己就睡柴房就行。最后又说这秋末了，天气凉，等到了家里，他就给他们多抱两床棉被来。
等到说完了这些琐事之后，李扶摇才问起了大周之外的事情。
言余有些意外，看着这个少年，问道：“你出过琴川郡？”
李扶摇摇摇头。
言余有些无语，心想你既然没有出过琴川郡，不是该问问这大周其他地方是个什么情况吗，怎么这一开口就要问大周之外的事情？
言余想了想，转移话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扶摇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李扶摇，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那个扶摇！”
听到少年这样一本正经的介绍自己的名字，言余扯了扯嘴角，那小姑娘顾缘则是更为直接的翻了个白眼。
少年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絮絮叨叨的说道：“爷爷说，这名字有道教典籍《逍遥游》里的典故，也有大诗人写过的一首诗，道教典籍典故爷爷没有说，但那句诗我还记得的……”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不等李扶摇说完，言余便抢先说道。
说完之后，这位在学宫之中除了懒惰性子被人诟病之外，其实也是出了名博学的言先生，哈哈大笑。
因为他忽然记起来，写这首诗的那位，不就是多年之前在学宫之中那位狂孺吗？当年那位在学宫之中，一向眼高于顶，不屑于其余同窗相交，也就是他言余，这位号称学宫最懒的先生，才有机会能和那家伙喝上几次酒，只不过那家伙狂是狂，文章诗词乃至修行天赋都不是旁人能及的，可越是这样，越是自傲，便越是没有朋友。不然也不会在他写出那首上李邕之后，被山河之中的读书人笔诛口伐的时候，学宫中没有任何一人愿意出言相帮。
当年他言余是相帮，可帮不了，毕竟一个才自省境的小修士，哪里有资格开口。
只不过现如今能帮了，那家伙却早已经离开学宫，游历山河去了。
不过仔细想了想，依着那家伙的性子，想来也不会在意是不是有人会替他说话了。
不过既然说起道教典籍《逍遥游》，言余有些感叹，“说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在北海，身长不知道几百丈，是北海里最大的庞然大物，只不过这类异兽，却是极难繁衍，也极难有朝一日化为鹏，扶摇直上九万里这种事，这座山河六千年来，也不见有一个。只不过古籍上却有记载，一旦化鹏，这等巨妖可就真是非圣人不可敌了。”
言余话未说完，其实尚在心底有两字没有说出来。
顾缘对于这些故事自然是知晓的，因此并未表露出什么来，倒是李扶摇，一脸向往。这个市井少年，对于外面的世界，以往只能通过那本故事书来得知，可那本书对于外面世界的描绘，也并非是什么都说透的，就比如这关于鲲化大鹏的故事，他是怎么都没听过的。
有些东西没见过也没听过，自然便提不起想见的心思，可既然是没见过又听过，那便实在是想见一见了，就好似这琴川郡百姓整日都想想去看看大周王朝的都城洛阳城一般，他李扶摇也想去见见那些书上的山精野怪，飞天动地的修士，甚至是那种飞剑千里取人头的那种剑仙。
想起剑仙，李扶摇忽然问道：“言先生，我看过有书上说这山河之中有能搬山撼海的修士，有山精野怪，这两者书上都写的不少，可为什么那种能够千里飞剑取人头的剑仙，这书上没写过多少？”
言余头大如牛，顺带着有些疑惑，这小子不过是这座山河之中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一处小地方的市井少年，知道有修士有妖怪就算了，怎么还知道剑仙？
对于这座山河当中都已经凋零的剑士，言余也只能微微叹气，若无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说不定这世间还是能随处可见那些平日里最喜欢腰间悬剑游历山河，动辄便御剑千里的那种剑士。
言余摇摇头，不想说话。
李扶摇见这位言先生似乎有些不太开心，也就不多问了，只是提着那块猪头肉往自己那座小院子走去。
小姑娘话不多，特别是在碰到这个清瘦的少年李扶摇之后，便更是话少，只是跟着自家先生来到那座小院子前。
才临近这座小院子，言余便觉得有些异样，他没有走过两步，在小院子前的那片草丛中走过，才在不多的草叶上看到了些已经变为暗红色的血迹，他蹲下身子，用食指和中指触碰了一下，竟然在指间冒起丝缕白烟。
言余站起身来，走过两步，去打量那道严重掉漆的木门，最后总算是在木门上看到了两三个已经快要被岁月腐蚀的看不见的字迹。
他抬起头问李扶摇：“这门上写的什么？”
李扶摇瞪大眼睛，在门上仔细打量，也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正要开口，才反应过来，轻声说道：“听爷爷说，这门上原本有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只是我从来都没有看见过，怎么了，言先生你看到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严先生低头喃喃道。
这句话本就是儒教之中的一位圣人在讲课的时候对于诸弟子所言，这等真言，有圣人加持，若是有修为不浅的前辈夫子将其写下，光是字迹便能让修为不够的山精野怪们当场神魂俱灭，只不过依着那位前辈刻下的时间来看，怎么也过了几百年，威力早不如当初，可即便是如此，也让那条从此处过的蛇妖没讨到什么好。
要是那条蛇妖尚在太清境，不好说。
可是重伤之躯，又跌落到了青丝境，只怕就真的对此毫无办法了。
只不过又是哪一位前辈夫子会游历到这个地方，甚至在这座小院门上刻上这么一句话？
言余开始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李扶摇。
可不管怎么看，这取了个不错名字的少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言余有些摸不清楚，但是毕竟是个疲懒性子，只当这小子是个走了大运的年轻人，有这等真言护他，这半辈子大概都不会有什么大的灾祸。
入得小院，言余催促那小子将那块猪头肉下锅，又打发这小子去买壶酒。
李扶摇有些头疼的看了那个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做客人的言先生，摇了摇头，倒也没说是什么。
只不过等他才出门走过一条街道，便看到那个平日里最喜欢在他小院门前睡觉的乞丐正靠在一颗大柳树上发呆，李扶摇喊了两句，也不见他回应。
他倒是习惯了那乞丐的作派，摇摇头，疾步往酒铺子去。
等着这小子走远之后，乞丐才扭了扭腰，拿背在身后的柳树上蹭了蹭，低声骂道：“什么玩意！”
周围尚无行人，也不曾有人听到，只是那颗大柳树的枝叶都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好似有些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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