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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翻土翻的深,整地也整得爽利,我一天能耕一亩地呢,就是一天下来累得很。就是坏的快,家里也没钱修,只得讲究着用,毕竟去请隔壁鲁铁匠修农具,少说也得要四十文,根本掏不起。”
“等会,”方朝韬疑惑的打断朱源样,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我看这铁搭样式,好像不是用牛力,是用人力来耕的吧?要是用牛耕,一天怎么着也能耕十亩地,又快又好,干嘛非得费劲用人力来耕呢?”
“肯定不用牛啊,”朱源祥无奈说道,“常州这里,缺牛严重,再说一般人家谁养的起牛啊。只能靠人来堆了。“
“这倒也是。”方翰韬也是颇为无奈的说道。
常州这里的情况,不比江西,江西南边靠着岭南,岭南牛多,很多商人会贩牛至江西。在加上江西那边割韭菜也没常州这里很,很多中产人家,起码家里也是有一头耕牛的。
毕竟一年养牛,饲料除了麦麸,还要有豆类,每头牛一年怎么着也要三到四石。
像朱老丈这家,一年的收成,光是填饱自己的肚子都不容易,哪来的余粮还能养牛,就只能人当牛来使,用铁搭这种人力犁来犁地。
方翰韬只得叹一口气,再看一看眼前的铁搭。
这个人力犁是用白口铸铁做的耙齿。
白口铸铁是生铁,虽然耐磨,但是性脆而硬,强度不鸣,只适宜铸造犁铧等农具,根本不适宜制造需要质量坚韧的农具和工具,那些就需要钢制农具了。
可在朱老丈家里,方翰韬却连白口铸铁做的农具都没找到多少,就算这几个白口铁农具,都磨损严重没有钱,更何谈用性能更好的钢制农具呢?
见方翰韬一直盯着这铁搭看,朱源祥问道,”秀才是准备做铁料农具的生意吗?”
方翰韬一怔,随即笑着点点头,”正是,听说无锡这里也是铁监坑炉众多,所以来这里看看情况。现在看来,这无锡的铁具也不好做啊,是不是价格高了,导致本地的百姓都买不起,生意看来是没什么做头啊。”朱源祥却是一笑,”秀才你这就是不懂了,此地价贵,一是这两年常州的租税太重,我等都买不起,当年还是能置办的起的。”
方翰韬看了眼角落中已经长锈的区刀和蒙尘的犁,知道朱源祥所言非虚。他们家之前当主户的时候还是阔过的,能用得起熟铁钢刃的区刀,也养得起牛来拉犁,只不过这两年是老太太拜年,一年不如一年。
沦落到给人家南禅寺当客户,用白口铁人力犁铁搭来耕地的地步了。
“二来,相比俺们这里,农具往苏州那边卖,更赚钱。”朱源祥说道。”听隔壁鲁铁匠说,苏州那边铁匠会门独传的手艺,好像叫什么灌什么钢来着,天下无双。福建,淮南,江东这些路的商人都拼了命往苏州跑,只为赚这钱,苏州那的农具都快酸买空了,平日他们自己的铁料和农具缺了,就买我们无锡的。苏州的铁匠富的天天喝小酒吃猪大肠,按鲁铁匠的话来说,叫做苏州吃肉,无锡连汤都喝不上一口。”
话说到这,茅草棚那边做好的猪大肠,还有烫好的酒香味传了过来,朱源样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告了声罪,便赶紧屁颠屁颠去吃食开革了。
朱老丈赶紧招呼儿子,”祥子,快来吃几口大肠,我专门给你留得。”朱源样笑嘻嘻的说道,“谢阿爹。”“明天还指望你有气力拉着铁搭犁地呢!”朱老丈冷不丁的补充道。
一听说要当人形牛马,想到以往用铁搭的恐怖日子和体验,朱源样本来喜滋滋吃着大肠的脸,顿时就跨下来了。
只留方翰韬在原地沉思不已。
第二天一早,告别了朱老丈,和查拉着脑袋,扛着铁搭下田的朱源样。方翰韬一行人便接着乘船,往无锡县的县衙驶去。
沿途方翰韬在船舱内,笔耕不辍,整理自己了解到的无锡县的情况。
按照朱老丈一家反馈出来的情况,无锡县的佃农生活很是辛苦,基本上就是挣扎在存活贫困线上下,稍微一不留神,便会全家挨饿,背上高利贷,瞬间阶级滑落。
可以说无锡县,乃至整个常州,都是这种“糊口农业”。大家拼死拼活,就只能勉强饿不死。至于说什么生产扩大化,农业钻研新品种,引进新技术,那就纯属痴心妄想。
像方翰韬之前和吕惠卿,章惇聊天交流时候,知道福建那边都开始大面积种占城稻,这个新品种的速生水稻;杭州那边有些地方,甚至都开始摸索着试探出复种技木,偶尔实验出来一年两熟的奇迹。
但常州这边依旧一潭死水,仍然是一年一熟,种着老品种的中晚生水稻,农业技木十分老旧保守。毕竟引进新品种,农业技木升级,生产扩大化是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搞定的。农业也是一个重资本,技木含量很高的行业,想要技木升级,提高生产力,那都是需要资本和试错成本的,这些,都是不可控变量,都是风险,而眼下常州的农民们,根本没有这个资本,一点风险都承担不了。
故而他们的生产方式就十分的稳妥,换句话说,就很保守,只敢种自己最熟悉的品种,用自己最常用的技木,一点风险都不敢冒。
而且生产力的长久低下,生产资料的恶化(牛和农具都维护不起了),这些就会产生恶性循环。因为生产效率低,导致为了能产出相同的成果,就只能加大生产投入时间。比如朱老丈家养不起牛,也买不起钢制农具,就只能自己硬上,用白口生铁的铁搭人力犁来硬着头皮上,靠强行堆时间堆人力来解决这个问题。这样挤占了其他的时间,比如堆肥沤肥,根本就没多余的时间精力,也没有多余的钱财来搞。这个现象,有个专业名词,就叫做“内卷化”。
方翰韬在纸上写下了这三个字。
故而内卷化,在一定程度上,也导致了技木的退化,像朱老丈可能还会牛耕把式,用区刀,会知道怎么沤肥因为他以前干过。但儿子朱源样就彻底不会,因为没干过,他只会用铁搭这种人力犁来犁地,天天就干这个了就这,还干不过来呢。
但是是什么导致这样,限制了生产力的发展,甚至导致生产力倒推了呢?方翰韬思索着。答案呼之欲出,方翰韬在纸上缓缓写了四个大字:生产关系。生产关系,限制了生产力的发展。过高的地租,就是导致这一切的元凶。
五成的地租,足以将农民的所有利润都剥削到了这些地主手中。
农业技木进步带来的剩余和成果,也全部以地租的形式落到这些地主手中。由于劳动成果的社会分配问题,农业剩余的增长与佃农经济的繁荣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
夸张的来说,就算亩产一万斤,在这帮收租的韭菜刀法下,都只会给农民们留一点饿不死的粮食,每年都只能用“种田饭米”来投入生产。
但是谁会让这些收租的地主,有恃无恐的收这么高的地租的呢?
答案很简单,方翰韬在抚州老家被诡名寄田,朱老丈一家为什么从主户变成了客户,朱老丈家隔壁老李家是怎么抛荒的,就知道了。
地主收租的,那都是狐狸,他们的背后,真正的大老虎,其实是朝廷。真当皇权不下县啊?懂不懂什么叫编户齐民!
毫无疑问,农民是最深爱着自己的土地,能自食其力,在自己田地上干活,谁吃饱着撑了给地主打工?何况还是当地位低下的佃户呢?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加入朝廷剥削之后,一切都变了。
比起朝廷恐怖的赋税徭役剥削,农民宁愿放弃自己视若性命土地,要么抛荒,要么给别人当佃农客户,只因为给这些收租的打工,被他们韭菜刀噶,还能勉强饿不死。给朝廷当编户农,能不能活下去都两说了。
就如同正常人都肯定想当一个四肢健全的正常健康人,而不是当残疾人。但是隋唐时期,在朝廷的剥削之下,老百姓却宁愿选择自残手脚,还美其名曰“福手""福足”。
苛政猛于虎,孔子一千年前说过的话,真是最好最贴切的形容。
方朝韬不由得感慨起来,从一千年前,到一千年后,这种趋势也不会变。在历史大势面前,方翰韬如同螳臂挡车,十分的无力。
大势改变不了,那就先改变眼下的常州,起码,多少让常州的农民过的稍微轻松一点,能回复到以前的生活水平,起码丰收之年也别饿肚子。
方翰韬开始继续盘算当下常州的局势。
毫无疑问,参考朱老丈和他们底层农民的生活变化,常州的农民受剥削程度增加,生活状况恶化加速,很明显就是这两年的事情。至于其中的原因,方翰韬也知道,因为常州的州府主官不稳定,导致的州府权力被架空,被转运司和下面胥吏侵夺。
因为常州的弱势地位,就变成了两浙路转运司的奶牛,两浙路转运司缺了啥,就往常州财政要(其他地方,比如苏州杭州,因为主官在且强势,转运司与其博弈要费劲,不如常州随便拿捏),造成了常州州府的地方财政空虚。
而州府也不能和西北风,于是便通过杂色附加税,以及差役科敷等,转嫁给下面的百姓,造成了常州的百姓受朝廷剥削格外严重。
像隔壁苏州,百姓生活状况就比常州要好一点,另外苏州那边,可能是因为铁冶技木强,形成了拳头支柱产业,农具铁料卖的是风生水起,以至于过于畅销,导致苏州那边农具都短缺,平日用的农具要从无锡这里买,而无锡虽然没有苏州的独门技木,但铁冶的基础条件也是不错的。
可能这也是宣毅军许赟打起铁料生意的原因,他也想在这红红火火的产业里掺上一脚赚大钱。此时的大宋对钢铁熏求很大,而因为生产力和技木水平的缘故,这时候的大宋产铁量也不多。
这是一片堪称蓝海的市场。
铁冶,可能既是身上的重担,也可能是破局眼下常州困境的关键突破口,方翰韬梳理着眼前的线索,思考着
这个铁冶产业布局与发展规划,就得靠自己来出马了。
前方,无锡县县衙已经到了。方翰韬放下笔,出舱准备去下船,雪若过来收拾方翰韬的文稿,看着文稿开头的题目,雪若觉得有些奇怪,歪着小脑袋,一字一顿的念了起来。
“无锡县农民考察报告?”
雪若看了半天,没有看明白这文稿里很多莫名其妙的怪词,新词,根本看不懂,摇了摇头,只好把文稿收拾好,一起下船了。
第十三章炉内乾坤蕴阴阳
无锡县衙内,气氛阴沉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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